我是一根油木杆,一根年轻的油木杆,一根刚从沥青油里浸润出来,浑身散发着新鲜的沥青味的油木杆。
我原来是东北林场的一棵松树,现在我被装上了卡车。和我在一起的,还有我的300个兄弟,如今我们离开了生长了十几年的林场,不知道要驶往哪去。
我们跨越高山和大河,经过几天几夜的奔波,车终于停了下来。我看见一群浑身裹着白色的人们,他们和司机在讨论着什么,又在纸上写着什么,我知道这些都是关于我。这样的“大白”我一路上遇见过好几次,有时候他们站在太阳下挥着手,有时候还会给我喷上酒精,搞得我醉醺醺的。
离开了“大白”,车又开了很久,最后开进了一个大院子里。刚停下车,几个人爬上了车,又七手八脚地将我们抬下车。大红的日头晒在我们身上,我浑身散发出沥青的味道。豆大的汗珠掉落在我身上,像在林场里清晨的露珠。
我身上的沥青染黑了他们的衣服,也染黑了他们的手和脸。有个人说:“这可不好洗啊!得用汽油!”我听了有些不好意思,绷紧了身子,尽量不要蹭到他们,让他们省力些。
我和兄弟们一一被卸下了车,人们坐在阴凉地喝水歇息,我听见他们说:“这些可都是宝贝,花大价钱搞来的,现在这个时期,哪里都需要,能顶大用!”我又有些惭愧,我曾经只是林场里一棵平平无奇的树,实在算不上什么宝贝,我也不知道我能顶什么用。
满载而来的卡车两手空空而去,人们也散去。
后来又来了一辆车,几个人将我抬上了车,我和兄弟们就此分别。车开出了院子,开上了大路,开出了大路,又开上了小路,开出了小路,又开上了山路。我看到沿路,都站满了我陌生的兄弟,有年迈的,也有比我大不了多少的,他们手拉着手,站得挺直,从远方一直到远方,路到哪里,他们就到哪里。
终于车停下了,我看到路旁倒着几个兄弟,山里的洪水夹杂着泥土冲倒了他们,扯断了他们拉着的手。几个人把他们一一扶起,拉起他们的手,又将我深深地栽在土里,我想起了在林场里学到的东西:要扎根,要挺拔。
我也拉起了手,我感到有什么东西,通过我的身体,从远方一直到远方。我又看到,远方的山上,也有我的兄弟,他们有的是铁塔,有的是钢杆、水泥杆,我又感到,地下也有我的兄弟,他们手拉着手,一直“联通”着远方。
我站得挺拔,像我在林场里学到的那样,像千千万万个我的兄弟一样。
我是一根油木杆,一根青年油木杆,我站在这里,挺拔地站在这里。
(作者系中国联通山西晋城分公司员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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